“一辆德国制造的装甲战车驶过库尔斯克州的一片田野”

——就在几周前，这样的句子只能在一本关于二战东线战场的历史书中找到。这种情况在 2024 年 8 月 6 日发生了改变，当时乌克兰武装部队发起了一项行动，这项行动也必将成为未来许多书籍的主题。

虽然乌克兰入侵俄罗斯联邦领土并不是战争的新进展，但这次仍在进行的最新入侵与过去的小规模袭击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负责之前大部分跨境入侵的俄罗斯自由军团和俄罗斯志愿军团似乎没有出现在目前的行动中。

考虑一下乌克兰发动这次袭击的背景。基辅军队在过去一年中一直处于守势，在顿巴斯地区逐渐被俄罗斯攻占。很难想象有哪位可靠的分析师会预测乌克兰今年能够进行任何进攻行动。

乌克兰武装部队弹药短缺，人员短缺，并且不断受到俄罗斯的压力，许多部队被留在前线，远远超出了战斗力的极限。乌克兰武装部队 2023 年的反攻进展如此糟糕，以至于在资源如此短缺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无法重新夺回主动权。然而，这些预测基于一些错误的假设，其中之一表明我们分析师的想象力严重不足。

乌克兰 2023 年的反攻进展不顺利，在资源如此短缺的情况下，他们甚至难以想象还能重新夺回主动权。

自 2022 年俄罗斯全面入侵以来，战争基本上是按照莫斯科的条件进行的。即使在乌克兰控制了战略主动权时，战斗仍在乌克兰领土上进行，乌克兰军队试图夺回被俄罗斯占领的领土。乌克兰实际上仍在对俄罗斯的决定作出回应。2023 年的反攻开始时，希望解放的领土数量可与 2022 年哈尔科夫和赫尔松反攻中解放的领土数量相当。尽管 2023 年的攻势没有成功，但这些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我们对未来乌克兰攻势将寻求实现的目标的想象。人们认为乌克兰无法发动新的攻势，因为其军队一直在努力击退顿巴斯的俄罗斯进攻，而前线其他地方的俄罗斯防御工事阻碍了乌克兰成功突破。

但俄罗斯的防御工事并非处处坚固。尽管乌克兰一直在警惕来自四面八方（包括白俄罗斯）的潜在俄罗斯袭击，并据此修建了防御工事，但俄罗斯的大部分边境地区却相对无人看守。俄罗斯领导层同样缺乏想象力，或者至少风险评估有误。乌克兰军队会深入俄罗斯领土开展大规模地面行动，而不是只专注于解放自己领土，这种可能性显然不大。事后看来当然是肯定的，但考虑到过去的跨境袭击和俄罗斯正在进行的打击行动，俄罗斯的这种假设看起来并不明智。乌克兰领导层已明确表示，俄罗斯需要体验它发动的战争的现实，而当前的行动是这场战役合乎逻辑的下一步。由于边境防御不足，俄罗斯军队现在被迫在通往库尔斯克的道路上匆忙准备新的防御工事。

俄罗斯领导层同样缺乏想象力，或者至少存在错误的风险评估。

需要注意的是，现在对此次行动的结果做出任何明确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初步结果表明，乌克兰指挥部可能被低估了。我自己的预测与共识一致，即乌克兰需要到明年才能重组现有部队并建立新部队。虽然这次行动比 2023 年的反攻规模小得多，但 AFU 能够组织足够的经验丰富的部队后备，同时阻止俄罗斯在顿巴斯的突破，这一事实令人印象深刻。

还要记住，不仅仅是顿巴斯地区面临压力；自 5 月以来，俄罗斯一直在哈尔科夫前线发动持续进攻。乌克兰第 82 空中突击旅在那里参与了激烈的战斗，但现在正领导库尔斯克行动。在短暂休息后部署经验丰富的第 82 空中突击旅似乎至少在最初取得了成效，乌克兰总参谋部的消息人士告诉《经济学人》：“被征召的俄罗斯士兵面对伞兵，干脆投降了。”

此次行动目前涉及的部队可能多达十几个不同的旅，表明规划和后勤准备水平很高。但尽管乌克兰总参谋部的消息人士进一步解释说“我们将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派往了他们边境最薄弱的地点”，但并非所有参与的部队都有机会做好准备。第 33 旅在顿涅茨克参与了激烈的战斗，但至少部分人员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调出参加库尔克行动。时间会证明这是否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目前俄罗斯防线的渗透深度至少为 25 公里，宽度为 40 公里，从一开始就每天都在增加。

俄罗斯指挥部措手不及，迅速从哈尔科夫和其他较为安静的战线地区增派部队前往库尔斯克。无需预测俄罗斯将不得不重新部署多少部队来应对乌克兰的进攻，其战略意义显而易见。乌克兰一直处于极大的劣势，被迫不仅与俄罗斯，而且与白俄罗斯一起保卫其整个边境。直到 8 月 6 日，俄罗斯还可以轻松地守卫边境，从而腾出兵力集中用于乌克兰境内的进攻行动。然而，今后俄罗斯将不得不分配更多资源（包括人力和物力）来守卫边境。即使他们设法将乌克兰军队赶出库尔斯克，未来大规模入侵的威胁仍将迫在眉睫。

即使俄罗斯成功将乌克兰军队赶出库尔斯克，未来大规模入侵的威胁仍然迫在眉睫。

库尔斯克行动最重要的影响不是战略性的，而是宏大的战略意义。自战争开始以来，乌克兰政府不仅被迫在战场上作战，还在西方国家首都的权力殿堂中作战。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美国、德国和其他主要支持者向乌克兰武装部队提供击败俄罗斯侵略者所需的武器。在过去 30 个月中，他们取得了极其缓慢但渐进的进展，虽然他们提出了大量站不住脚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不向乌克兰提供某些系统，但西方一直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却是最响亮的：担心如果俄罗斯处于劣势，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爆发。

德国总理肖尔茨一直以升级风险为借口，解释为什么德国不能向乌克兰提供远程金牛座巡航导弹。对于拜登总统的政府来说，对升级的恐惧一直是他们处理战争的唯一最重要的指导原则。甚至在俄罗斯发动入侵之前，拜登政府就推迟了向乌克兰公开宣布安全援助计划，试图缓和与俄罗斯的紧张局势，尽管乌克兰要求提供更多武器来帮助阻止迫在眉睫的入侵。2022 年 3 月，白宫宣布将米格战斗机从波兰和其他前东欧集团国家转移到乌克兰将是一个过于挑衅的举措。同样的担忧推迟了如今传奇的 HIMARS 的转让，乌克兰要求的几乎所有主要武器系统都重复了同样的叙事情节。所有这些武器都曾被认为过于激进、过于冒险——但俄罗斯并没有采取前所未有的行动来应对它们最终出现在战场上。

乌克兰对抗拜登政府忧虑的最新战场是禁止使用捐赠的远程导弹袭击俄罗斯领土深处的战略目标。这项禁令不仅适用于美国武器，也适用于英国和法国武器。5 月，泽连斯基告诉《卫报》，尽管英国发出信号表示乌克兰可以按照基辅认为合适的方式保卫其领土，但未经华盛顿批准，他们不能使用英国的“风暴阴影”巡航导弹袭击俄罗斯。泽连斯基向路透社 强调，乌克兰遵守了对其施加的所有条件，以免“将所有武器置于危险之中”。乌克兰使用自己国产的无人机袭击俄罗斯基础设施和军事设施，进一步凸显了这些升级担忧的荒谬性，但迄今为止，它仍未能说服拜登总统改变政策。

乌克兰占领国际公认的俄罗斯领土可能会改变这一状况。俄罗斯关于使用核武器的理论将“在对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情况下使用常规武器进行大规模侵略”列为可以采取核报复的情况之一。库尔斯克行动清楚地表明，普京的核武威胁只是暂时的。库尔斯克核电站现在处于乌克兰管式火炮的射程之内——并不是说他们有意破坏它——但如果这种威胁都不能激起俄罗斯的升级，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激起。拜登政府对升级威胁如此担忧，以至于似乎没有考虑到莫斯科可能实际上比华盛顿更害怕华盛顿的可能性。回想一下，拜登总统曾发出自己的警告，称俄罗斯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越过美国的红线。

拜登政府可能对战事升级的威胁过于担忧，以至于没有考虑比起“华盛顿害怕莫斯科”来说，莫斯科很可能更害怕华盛顿。

国际社会对库尔斯克行动的反应表明，乌克兰可能取得了真正的外交妙招。美国政府的第一反应来自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约翰·科比，他于 8 月 7 日表示，美国将“与乌克兰同行接触，以更好地了解 [ 此次行动 ]”。这与大西洋彼岸的反应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欧盟委员会发表了一份非常强硬的声明，明确承认乌克兰有权对俄罗斯领土进行报复，而德国联邦议院国防委员会主席马库斯·费伯则称此次行动既合法又具有军事意义。科比的声明与欧洲人的声明之间的差异表明，大西洋彼岸对库尔斯克行动的最初反应确实存在分歧。

第二天，在五角大楼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当被问及库尔斯克行动是否符合拜登政府关于乌克兰允许使用美国提供武器的政策时，美国副新闻秘书萨布丽娜·辛格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回答。她表示，“这符合我们的政策，我们从一开始就支持乌克兰保卫自己免受来自边境的袭击”。

美国政策制定者当然“从一开始就”不允许乌克兰越过边境进行报复。这一变化是在今年夏初才做出的，并受到诸多限制。乌克兰过去和现在都不允许使用远程武器，如 ATACMS 或 Storm Shadow。乌克兰也只被允许回击或打击构成迫在眉睫威胁的俄罗斯军队。该政策从未允许乌克兰使用美国武器对俄罗斯发动大规模地面行动。袭击库尔斯克边境的一个安静地段也违反了乌克兰只能回击或针对迫在眉睫的威胁的条件。拜登政府一直坚称他们没有改变对乌克兰允许做什么的政策，但他们坚持认为乌克兰最近的行动与美国长期以来的立场一致。

当然，乌克兰可能被赋予了比公开披露的更多的自由，但现有证据并不支持这一理论。美国国务院迅速表示，他们没有提前得到行动通知，乌克兰人不通知他们并不罕见。白宫也证实，他们没有提前收到通知。从乌克兰的角度来看，不通知拜登政府是完全合理的，因为他们有故意泄露信息作为升级管理策略的广泛记录。几乎每一项关于向乌克兰提供新武器系统的重大决定都在抵达战场之前向媒体披露，包括像 ATACMS 这样高度敏感的决定。提前向华盛顿通报的风险实在太高了；行动可能会受到影响，或者至少，美国人可能会告诉基辅取消行动。

美国官员向《纽约时报》证实了这一情况，称“他们没有得到关于这项高风险任务的正式通知——可能是因为乌克兰官员担心美国人会试图说服乌克兰取消任务，可能是因为乌克兰对泄密事件过于担心。尽管拜登总统 5 月警告说，乌克兰只能在俄罗斯境内使用美国制造的武器进行有限的自卫打击，但乌克兰仍在使用美国提供的车辆、武器和弹药。”

乌克兰领导层显然决定，与其请求许可，不如请求原谅。在战争期间，他们大多采取了后一种做法，并取得了痛苦的渐进成果。虽然前一种做法并非没有风险，但乌克兰成功地同时战胜了俄罗斯和美国。

乌克兰领导层显然决定，请求原谅比请求许可更好。

库尔斯克行动的启动极大地改变了奥弗顿之窗，使人们不再谈论克里姆林宫所谓的核“红线”。拜登政府对升级的担忧看起来更加愚蠢，乌克兰迫使他们公开批准了这项行动。也许白宫私下里仍持怀疑态度，但鉴于欧洲人的强烈声明，公开谴责乌克兰不是一个选择，因为拜登政府高度重视与盟友一致行动。

乌克兰面临的任务是保持势头——不仅是正在进行的地面行动，还包括政治和战略传播活动。他们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泽连斯基总统的一名顾问告诉《华盛顿邮报》 ，他们正在正式向拜登政府提交申请，授权在俄罗斯空军基地使用 ATACMS。近几个月来，乌克兰成功地用远程无人机袭击了俄罗斯的莫罗佐夫斯克和利佩茨克空军基地，而使用 ATACMS 将使 AFU 造成更大的破坏。虽然要求解除这些限制的活动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正式请求是乌克兰可以对其努力施加的最终压力。拜登总统的回应将对乌克兰人下一步行动提供指导。如果请求被拒绝——或被指定在政府内部进行无限期的内部审查——泽连斯基总统可能会再次选择请求原谅而不是许可。

库尔斯克攻势证明许多假设都是错误的。乌克兰的成功前景被低估，俄罗斯人变得有点过于自信，白宫和德国总理办公室对升级的担忧继续被证明是愚蠢的，泽连斯基自己对美国报复的担忧可能被夸大了。乌克兰已经证明，它不会受制于美国缓慢增加的援助。基辅可以采取大胆行动，迫使政府采取行动。

乌克兰的成功前景被低估了，俄罗斯人有点过于自信了，而白宫和德国总理办公室对局势升级的担忧继续被证明是愚蠢的。

泽连斯基手中的牌比人们通常理解的要多。武器限制在国会越来越不受欢迎，而一贯厌恶风险的拜登可能很快就会把与本党发生冲突视为重大的政治负担。尽管他本人不必担心连任，但副总统哈里斯一直与自己的政策紧密相关，选民将根据战争的成败来评判她。

拜登总统还需要考虑自己的政治遗产。温斯顿·丘吉尔从未真正说过这句话，但人们经常说他有一句名言：“当美国人已经用尽所有其他可能性时，你可以指望他们做正确的事情。”拜登会继续用尽所有可能性，然后才屈服于乌克兰的要求吗？还是他会身先士卒，帮助基辅发动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