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军队以闪电般的速度横扫俄罗斯边境城镇苏贾六天后，一个执行肃清行动的乌克兰排偶然发现了躲在一家黄油厂里的十几名俄罗斯士兵。

　　排长Yanyk说，他要求俄军投降，但对方用自动步枪齐射了几次。“所以我们消灭了他们，”他说。

　　本月乌军推进的速度和规模——这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首次有外国军队占领俄罗斯领土——让不少小股俄军始料未及，他们被困在敌后，一时不知所措。

　　在干扰俄军通信和无人机的电子战部队的带领下，由乌军战略预备队组成的军队于8月6日蜂拥越过边境，占领了基辅方面所说的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的82个城镇和村庄。

　　乌克兰此次带有机会主义色彩的进攻行动，为这个饱受两年半战争摧残的国家注入了活力。此举还向基辅的支持者传递了一个信息，即乌克兰仍在战斗，并且能够成功地发动复杂且富有创意的进攻行动。

　　对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来说，在俄罗斯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削弱乌克兰东部战线防御的背景下，乌克兰的这次攻势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逆转。

　　普京已誓言要驱逐乌军，但他的部队尚未发动连贯的反击，不得不从乌克兰调兵遣将进行应对。为了赶走乌军，俄罗斯可能不得不派遣更多军队，用炮火摧毁自己的城镇和村庄;俄罗斯曾在乌克兰大片地区这样做过。

　　乌克兰面临的挑战是如何抓住早期的成功并加以利用。乌克兰已经投入了数以千计的士兵。派遣更多军队可能需要转移急需的资源，而这些资源对阻止俄军进入乌克兰东部主要前线至关重要。在乌克兰军队兵力不足、装备短缺的情况下，俄军仍顶着乌克兰的防御在东部向前推进。

　　为了充分利用这一优势，乌克兰将需要一定程度的支持，而美国及其一些盟友迄今为止还不愿提供这样的支持。

　　拜登(Biden)政府已表示，在乌克兰发动袭击之前并不知情。拜登政府此前已禁止乌克兰使用美国提供的远程导弹系统ATACMS袭击俄罗斯领土。

　　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表示，华盛顿方面不与乌克兰分享有关俄罗斯境内目标的情报，这位官员还称，拜登政府不想被视为助长对俄罗斯领土的袭击。

　　乌克兰人在俄罗斯境内使用了美国提供的布拉德利(Bradley)和斯特瑞克(Stryker)装甲车，利用了白宫在5月份为应对俄罗斯向哈尔科夫发动的攻势而给予乌克兰的更大自由裁量权。

　　7月底和8月中旬的卫星图像显示了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挖掘防御壕沟前后的景象。

　　图片来源：Planet Labs, Maxar Technologies/Reuters

　　本文对乌克兰入侵库尔斯克行动的记述来自对数十名参与行动的乌克兰士兵、美国和盟国官员以及一名知情人士的采访，以及《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核实过的视频片段和俄罗斯军事博主的报道。

　　悄无声息的集结

　　乌克兰在2023年夏季发起的上一次大规模反攻以失败告终。那轮反攻只夺取了几个村庄，导致成千上万名经验丰富的士兵因无法突破俄罗斯构筑的严密防线而丧生。

　　自去年秋季以来，俄罗斯一直在利用自身规模更大的部队缓慢推进，但代价惨重。双方目前都沿着600英里长的前线挖设战壕，周围布满地雷，还有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火炮和无人机。

　　乌克兰通过入侵库尔斯克找到了解决方案：蓄谋周旋。

　　今年夏初，乌克兰开始为此次行动做准备，他们使用无人机袭击了库尔斯克的基础设施，从电网、弹药，到燃料储存库和监视设备，概莫能外。

　　在乌克兰军事情报部门的支持下，一个反克里姆林宫准军事组织的成员跨境开展了突袭行动，他们探查防御薄弱环节并进行侦察。在行动开始的两周前，乌克兰无人机摧毁了通往库尔斯克公路上一个边境哨所的俄罗斯观察系统。

　　对乌克兰当地官员Mykola Toryanyk来说，第一次听到轰鸣声是在8月初。夜里，他能听到履带式车辆行驶在苏梅省内他所在地区附近通往边境的崎岖道路上。

　　乌克兰士兵从乌克兰苏梅边境地区向俄罗斯库尔斯克进发。

　　他认为乌克兰是在先发制人地阻止俄罗斯的进攻。俄罗斯5月对附近的哈尔科夫地区发动了新的入侵。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曾警告称，俄罗斯正集结军队，准备再次越过边境。

　　乌克兰军队当时正在悄悄地为发动进攻做准备。从全国各地的旅抽调的士兵和装备消失在边境附近的森林和村庄中。该计划被笼罩在如此秘密的氛围中，许多参与其中的人直到任务即将开始时才知道他们将做什么。

　　一位身材瘦小、呼号Shoom的乌克兰炮兵说：“我们之前不清楚情况。”他所在的乌克兰第44炮兵旅的八名队员几天前从南部前线撤出，抵达了苏梅边境地区。

　　8月6日凌晨3点左右，他们用6门M777榴弹炮发动了猛烈攻击。这些榴弹炮由乌克兰的西方支持者提供，沿边境设置，瞄准俄罗斯境内。

　　快速进攻

　　当天凌晨，乌克兰突击部队越过边境时，几支俄罗斯部队发现他们的无人机和通讯系统无法正常工作。

　　乌克兰电子战部队先于主力机械化突击部队进入俄罗斯领土，干扰俄军设备，阻止俄军确定乌军阵地或拦截其通讯。

　　这种更像是安排侦察部队的不寻常的早期部署，为前进的乌克兰突击部队提供了一种保护。

　　领头冲锋的是乌军第80和第82空中突击旅，它们是乌克兰最强大的部队之一，配备了美制Stryker和德制Marder步兵战车。

　　乌克兰士兵从乌克兰苏梅边境地区向俄罗斯库尔斯克进发。

　　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战场上，这些西方装备的作用有限，那里密集的雷区和无人机使得机动作战几乎不可能。

　　但在库尔斯克，乌克兰机械化部队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就沿着俄罗斯道路疾驰前进。几个小时内，他们就深入俄罗斯领土数英里，绕过城镇和村庄，而不是正面攻击。

　　在乌克兰边境的指挥中心，无人机部队“夜莺”(Nightingale)营的成员收到了攻击目标的坐标。他们向俄罗斯境内距离俄乌边境10英里的目标发射了自杀式无人机，袭击敌人的掩体、装备、防御工事和士兵。

　　一名无人机操作员说，突击部队推进速度太快，很难跟上他们的步伐。他说，由于俄军已经撤退到北方，所以几乎没有俄罗斯装甲车可以瞄准。

　　俄罗斯武器对乌克兰苏梅地区造成的破坏。

　　“这不仅仅是因为袭击来得太突然，”无人机部队的另一名成员Kholod说。“还因为是经过精心策划和周密部署的。”

　　在最初的炮击过去几个小时后，炮兵们将M777榴弹炮运过边境，夺取了深入俄罗斯境内约4英里的一处阵地。Shoom说，士兵们肾上腺素飙升，斗志昂扬。

　　当突击部队向前冲锋时，其他部队也大举进入库尔斯克地区，用坦克和步兵战车清剿残敌。在一个村庄里，一名士兵站在另一名士兵的肩膀上，将俄罗斯三色国旗从当地行政大楼上扯下来。

　　轻装上阵的俄罗斯士兵仍然分散成小股，进行局部性的抵抗。“他们中的许多人躲在森林和树林里，”留着红色胡须的第22旅士兵Perchik说。

　　为了将俄罗斯士兵从边境附近的一处防御阵地中赶出来，该旅将坦克的炮口直接对准他们，迫使他们投降。29名士兵排成一列，双手抱头走出来。根据公开来源的视频，当天另有53名士兵在天然气压缩厂入口附近投降。

　　Perchik之前在东部战场作战时只抓到过一两名俄罗斯战俘。这次，他戴着全包式太阳镜，面带灿烂笑容，站在一排面朝下趴在沥青路上的面容稚嫩的战俘面前自拍了一张。“他们还很年轻，”他说。

　　兴奋的情绪很快就被打断了。

　　当他们将俘虏装上卡车，准备运往乌克兰领土时，两架俄罗斯“柳叶刀”(Lancet)无人机瞄准了附近的乌克兰装备，造成四名俘虏受伤，并将Perchik击倒在地。

　　苏梅地区的居民因炮击而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

　　苏梅地区的战壕和防御工事。

　　“紧张不安”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俄罗斯匆忙做出回应。由于大部分军队都部署在乌克兰，莫斯科方面最初依靠战机和直升机以及轻装国民警卫队来试图延缓乌克兰的推进。乌克兰人向前推进防空系统以阻止俄罗斯飞机，并使用一架爆炸式无人机击落了一架攻击直升机。

　　在入侵的第四天，一支满载士兵的俄罗斯军用卡车车队在Rylsk镇附近遭到美制海马斯(Himars)火箭炮系统发射的火箭弹袭击。

　　视频片段显示十多辆车被烧毁，其中一些车上有尸体。一名美国官员上周五表示，拜登政府不相信乌克兰已将“海马斯”发射装置移至俄罗斯，但很可能正在使用它们从乌克兰边境地区发射精确制导火箭弹。

　　乌克兰炮兵部队迅速深入俄罗斯领土。在Suzha郊区，来自乌克兰第44炮兵旅的战斗小队瞄准了库尔斯克主要公路上的俄军装备和士兵。

　　小队的士兵称，食物、水和香烟都很稀缺，这表明乌克兰在敌方领土上向部队补给面临挑战。超市里的新鲜农产品因为断电而变质，小队成员也不愿射杀牲畜。

　　乌克兰第44炮兵旅成员讲述向俄罗斯发动进攻的情况，以及带回苏梅地区的物品。

　　“第一周很难，因为不熟悉道路，”一名身材矮胖、声音沙哑的士兵说，他每天都要往返库尔斯克为部队运送补给。他说，路线一直在变，因为俄罗斯在打击乌克兰使用的道路。

　　需求最大的是香烟和能量饮料。“没法睡觉，”他说。“大家紧张不安。”

　　更大的问题是俄罗斯战机投下的滑翔炸弹。“他们正在摧毁自己的城市，”炮兵Shoom说，他承认，这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以前他曾看到过俄罗斯对乌克兰造成破坏。

　　乌克兰已寻求通过袭击供俄罗斯战机起降的机场来对抗滑翔炸弹相关威胁。据一名乌克兰官员称，在此次入侵初期，乌克兰以无人机袭击了位于库尔斯克附近利佩茨克地区的一个军用机场，摧毁了数以百计的俄罗斯滑翔炸弹。

　　乌克兰人在同时开展军事专家口中的近距离作战和纵深作战。

　　无人机部队“夜莺”营的成员。

　　乌克兰试图通过打击铁路枢纽和桥梁来进一步切断俄罗斯城镇与外界的联系，并使俄军增援部队抵达前线的难度增大。上周五，在乌克兰发动的一次导弹袭击中，位于苏贾以西格卢什科沃地区的一座桥梁被摧毁。与此同时，俄罗斯称，俄方摧毁了苏梅地区的两套海马斯系统。

　　一些分析人士对网上发布的视频作了核实，据他们的清点结果，此次入侵进入第九天，乌克兰似已损失数以十计的装甲车辆。人员伤亡情况尚不清楚，但第44炮兵旅的一名侦察人员表示，伤亡人数远少于他去年参加的反攻。

　　西方军事估算数据暗示，乌克兰已向库尔斯克投入多达6.000名士兵，并在苏梅地区额外部署了最多可达4.000名支援人员。

　　据知情人士称，为了避免削弱前线军力，其中很多人都来自一支预备役部队;该预备役部队是乌克兰在西方激励下为今年晚些时候和2025年的行动而建立的。

　　在向俄罗斯领土发动进攻期间，一辆载有乌克兰平民的巴士。一个村庄的两位村民看着军车纵队行进。

　　这位知情人士表示，乌克兰意识到了这种风险，目前正进行平衡。

　　该知情人士表示，作为回应，俄罗斯已从乌克兰撤出数个人员不足的旅，截至过去一周的中点共计5.000人。有一个旅撤自顿涅茨克地区，这是俄罗斯当前攻势的重点所在，但其他旅来自没那么重要的地区。

　　不过，俄罗斯如果想要夺回这片领土，或许不得不从乌克兰撤出更多兵力，这将需要比相关乌军规模更大的部队，很可能需要超过2万名训练有素的人员。

　　在莫斯科，普京与国防和安全部门高级官员举行了通过电视转播的会议，他已下令把乌军逐出俄罗斯。

　　与此同时，卫星图像显示，俄罗斯正在距离边境超过30英里处匆忙挖掘反坦克壕沟和其他防御工事。

　　一辆乌克兰车辆驶向俄罗斯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