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二舅是一九六八年一起入伍的。二舅一九七一年复员,父亲一九八七年转业。都回了陕西老家,逢年过节,甚至什么事也没有,只要有空,就要坐到一起喝个酒。这不,星期天了,二舅又来了。
酒过三巡,他们又说起了在部队的事。二舅问父亲:“你知不知道我们二营长为什么年年过年,都要到你们一营长家里去?”父亲说:“咋不知道!我先是图解手,后是一连指挥排长,营长管军事的,经常在一块。那事我知道,一个四四年兵,一个四九年兵,一营长大二营长八岁,他们那可是生死至交。”我在一边正倒酒,就问是怎么回事。父亲和二舅你一言我一语就给我讲了。
一营营长和二营营长是在解放战争中认识的。当时,应该是兰州战役时,解放军正在进攻国民党马家军的一个高地。高地上有一个碉堡,一挺重机枪在疯狂地喷吐着火舌。一个营几次强攻都被这挺机枪打了下去,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从营长到战士都急了,正要组织下一次强攻。团长来了,向前看了看说:“正面地势开阔,在重机枪面前,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暂停攻击。”于是,部队只在正面进行佯攻,而团侦察排却已经从侧面隐蔽迂回了过去。侦察排长第一个到了碉堡口。向里面一看,只有一个国民党兵守在机枪后面向外扫射。排长一个箭步冲到机枪手身后,左手一把抓住机枪手头发,向后一拉,右手的手枪就已经顶在机枪手脑门上了。刹那间就要扣动扳机了,却一眼看到那张稚嫩的脸,还是个大孩子!排长的手指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可是那孩子虽然头发被抓住,却还是又踢又打,嘴里大骂着:“我不投降!我就不投降!有老子在!谁也别想上来……”可是他哪里是侦察排长的对手。只一两下,就彻底被制服了。
过后才知道,那个高地上的国民党兵从连长到士兵都跑完了。就这么个虚岁十六的传令兵没跑,也就是他一个人,硬是挡住了解放军几次冲锋。他被俘虏了,照那时的说法,应该叫“解放”了。于是,他成了解放军。一直当到炮兵营长。后来以团参谋长职务转业了。正是出于感谢那位侦察排长,也就是后来的一营长的不杀之恩,也可以说是再造之恩,以后,一营长就是他大哥,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逢年过节,哪都不去,就要到一营长家里来,喝酒聊天,一聊一整夜。据说二营长曾经问一营长当时他到了碉堡门口时,为什么不直接开枪?一营长说:“就是想看看,是个啥样的狗日的,能一个人挡住解放军一个营。狗日的,要不是看你小,就凭你那一天杀的人,毙你一百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