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阮佳琪】

坐等“退休”的美国总统拜登一句“父爱如山”，突然宣布赦免其子亨特·拜登，使其免于因联邦枪支和税务重罪而被判入狱的风险，颠覆其过往立场的言行引发美国朝野哗然。

拜登半年前发布的“没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帖文，如今看来，讽刺意味十足，也反手给猛烈抨击特朗普“破坏司法公正信心”的民主党人脸上狠抽了几记耳光，让民主党人大呼“失望”，指责拜登“将个人利益置于国家至上”。

而在这场赦免令掀起的轩然大波中，随着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即将于明年走马上任，关于“现任总统是否可以自我赦免”的问题再次成为热议焦点。不少美媒认为，拜登此举是给特朗普开了个极为糟糕的先例，向来就热衷于大搞特赦的特朗普可能会在新的任期里变本加厉。

白宫极力辩护

据美媒报道，如果没有赦免，今年54岁的亨特将在这个月的12日和16日，分别就枪支和税务违法犯罪问题接受宣判。

其中，关于联邦枪支指控，亨特已于今年夏天被特拉华州一陪审团裁定犯下三项重罪，可能面临最高25年监禁和75万美元罚款；另一起联邦税务指控中，亨特也已于9月同意认罪协议，相关指控所涉及的最高刑期合计是17年，外加135万美元的罚款。

按照福克斯新闻台网站的统计，拜登的白宫新闻秘书让-皮埃尔至少曾6次表示她的老板不会动用总统权力赦免自己的儿子。甚至就在一个月前，再被问及相关问题时，让-皮埃尔还摆出一脸的不耐烦，“这个问题我已经听了很多次，我的回答仍然有效，那就是不会”。

然而过完感恩节，拜登“体面”不下去了。他亲自改变了自己的一再承诺，突然宣布赦免其子亨特·拜登，还打上了感情牌，在白宫声明中称“希望美国人体谅他作为父亲和总统作出的这一决定”。

面对劈头盖脸的反对批评声，白宫也转变口风，极力为拜登辩护。当地时间周一（2日），让-皮埃尔辩解称，拜登赦免自己的儿子，部分原因是担心他的政治对手未来会继续“迫害”亨特，让他的儿子永无宁日。

据路透社等报道，她在空军一号飞往安哥拉的途中向媒体透露，在刚刚过去的周末，同全家共度感恩节假期时，拜登还在为做出这一决定“纠结不已”。最终促使他决定赦免儿子的原因是，拜登认为，他的儿子遭到“针对”是受到自己总统身份的牵连，他还担心往后对方会变本加厉、穷追猛打。

“总统赦免的原因之一是，他的政治对手似乎不会就此罢休。他们（总统的反对者）会继续追杀他的儿子。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说这话的时候，让-皮埃尔没有点出所谓“对手”的名字，“拜登确实相信司法系统和司法部，但他也认为政治因素影响了司法程序，导致他的儿子遭遇司法不公。”

报道称，让-皮埃尔拒绝透露拜登改弦易辙背后的更多细节，对于共和党人掌控白宫和国会两院的大选结果是否对这一决定有所影响也是三缄其口。

美国总统拜登（左）及其儿子亨特·拜登（右）。 《纽约时报》

为了替拜登“挽尊”，她还使出“拉人垫背”的招数：克林顿在卸任前也赦免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特朗普则赦免过自己的亲家公，现在还盘算着要委以驻法国大使的“重任”。

“美国总统过去确实有过赦免家庭成员的例子，不过拜登对亨特‘完全和无条件’的赦免，范围尤为宽泛。”BBC指出，这项全面赦免将涵盖亨特在过去十年中（2014年1月1日至2024年12月1日）可能犯下的任何联邦罪行，时间跨度远超其关于税务和枪支联邦重罪的指控，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拜登还是美国副总统时，亨特成为乌克兰能源公司董事会成员的那一年。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众议院共和党人曾对拜登发起弹劾调查，指控拜登曾从他儿子亨特的外国商业交易中通过滥用职权和妨碍司法直接获利。不过共和党人历时近一年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

民主党人“被激怒”

拜登宣布决定不久后，亨特的律师就向负责相关刑事案件的法官通报了赦免消息，申请撤销对其的起诉，取消定于本月晚些时候举行的量刑听证会。作为当选总统，特朗普无法撤销拜登的这一官方赦免。

当晚，特朗普迅速在其自创社媒上指责拜登赦免其子的行为是“滥用职权”，为那些在国会山事件中被定罪的支持者喊冤称遭到“司法误判”。

美众议院监督与问责委员会主席詹姆斯·科默等共和党人也纷纷批评拜登出尔反尔，并借机大肆渲染民主党治下的美国存在两套司法系统，一套用来保护民主党人，另一套用来对付他们的政治对手，“从针对特朗普的法律战到对亨特的赦免，拜登前所未见的滥用权力是美国总统之位上的污点”。

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回应拜登赦免儿子的决定，抨击是“滥用职权”。

被“背刺”的民主党人也难掩愤怒。拜登的许多盟友表示，他们同情总统想要帮助他陷入困境的儿子的冲动，但无法支持拜登的这一举动。

“作为父亲，我理解（拜登的做法）。但作为一个希望人们再次相信公共服务的人来说，这是一次挫折”，俄亥俄州众议员、民主党人格雷格·兰兹曼在X上写道。佛蒙特州参议员彼得·韦尔奇也称他理解拜登的“慈父行为”，但作为总统而言，这种行为“不明智”。

路透社报道还指出，过去几年里，特朗普面对一系列调查时，一再抨击美国刑事司法系统是“被民主党人武器化的腐败机构”。民主党人则往往是这些刑事案件公正性和可信度的最有力捍卫者，但他们现在认为拜登的赦免开创了一个“恶劣先例”。

这些民主党人担心，拜登此举不仅会让他们之前的辩护显得空洞无物，还为未来抵御特朗普攻击美国司法系统的努力埋下隐患，“破坏公众对法治信任”的这个回旋镖可能会打中民主党自己。

就在拜登赦免亨特几个小时后，密歇根州参议员加里·彼得斯就斥责此举是“不当使用权力”；华盛顿众议员玛丽·格鲁森坎普·佩雷斯、科罗拉多州州长贾里德·波利斯等均发表声明称，对拜登将家庭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感到失望。

科罗拉多州参议员迈克尔·本内特则提到，拜登将个人利益置于总统职责之上，进一步削弱了美国人对司法系统公正和人人平等的信念。

即便是在一阵口诛笔伐中略显温和，认可拜登赦免原因说法的前联邦检察官、民主党众议员丹·戈德曼，他也不得不承认“拜登的食言令人沮丧”。

“拜登给特朗普开了个坏头”

和丹·戈德曼一样，确实有一部分民主党人认为，亨特是由于其家庭背景而遭到政治针对。正如拜登在白宫网站发布声明中说的，亨特“遭选择性和不公平”对待，仅仅因为亨特是他儿子。拜登指责国会中的政治对手煽动针对亨特的指控，进而打击自己。

“对于近年来听过特朗普抨击美国司法体系的人来说，拜登对赦免的解释可能听起来很耳熟”，BBC吐槽道。《纽约时报》也在一篇分析文章中提到，拜登抱怨“选择性起诉和政治压力”，质疑美国司法体系公平性的口吻很像特朗普。

而关于美国总统行使豁免权，一些美媒更联想到了一个后患无穷的可能——亨特是第一个被判有罪的在任美国总统子女，他被“总统父亲”豁免了；那么，作为第一个被判重罪的美国总统，特朗普这个当选总统是否可以“自我赦免”？

《新闻周刊》称，法律学者对这一操作的可行性看法不一。一些人认为美国宪法没有赋予总统这样的权力，自我赦免可能会与宪法的其他规定或法律的基本原则相冲突，比如美国宪法明确禁止总统使用赦免权来阻止自己被弹劾和免职；而另一些人则认为，由于此类案件史无前例，宪法的模糊性为辩论留下了空间。如果特朗普试图自我赦免，他将进入美国法律上未经检验的领域。

美国历史上没有一位总统在任期内试图赦免自己，特朗普曾声称他有“绝对权力”可以这样做。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教授乔纳森·特利等学者告诉《新闻周刊》，特朗普或者任何其他总统都可以利用赦免来谋取私利，尽管这种行为极其不道德。

“我毫不怀疑总统可以赦免自己。真正的问题一直是政治和道德问题，而不是宪法问题。”特利指出，如今拜登赦免儿子的操作再次拉低美国总统行使赦免权的下限，“鉴于大规模腐败丑闻的指控，拜登家族成员借此致富，他不仅利用赦免使儿子受益，也使自己受益。”

美国大学法律专家杰弗里·克劳奇也认为，拜登的这一决定，给特朗普起了个坏头，会让这位继任总统更肆无忌惮地滥用赦免权。他对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叹息道：“如果两党总统都可以随意滥用赦免权而不承担任何后果，那么赦免权就不再是一种仁慈的工具，而更像是一种政治工具。”

“美国总统赦免的规则——或者至少是指导赦免程序和既定框架——似乎已从根本上永久改变。”BBC分析认为。

明尼苏达大学法学教授、小布什政府时期的白宫首席道德律师理查德·佩恩特还提到，虽然总统赦免不适用于州犯罪，比如特朗普在纽约州的“封口费案”等，但他怀疑任何法庭都不会推翻总统的自我赦免。

“他可能会在任期结束时（2028年）尝试自我赦免，先发制人地处理任何可能会被重新提起的案件。”佩恩特补充说：“特朗普未来四年计划做的很多事情要么受到绝对豁免，要么受到推定豁免。”

美国克里斯多夫纽波特大学副教授、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孙太一指出，拜登的这一反转并非孤立事件。在特朗普宣布了一系列“帮派化”的、任人唯亲的人事安排计划后，美国政治道德的进一步滑坡正呈现出令人担忧的趋势。拜登的赦免与特朗普的极端做法，仿佛是美国政治两极之间“比谁更突破底线”的较量。

孙太一认为，拜登的赦免事件和特朗普的极端行为，不仅是个别政治人物的选择，更反映了美国政治体制的深层危机。过去几十年中，美国的政治文化逐渐从追求妥协和共识转向对抗和分裂。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双方都在竞相寻找短期内最大化政治利益的方法，而非从长远角度思考国家未来。这不仅让人质疑两位领导人的价值观，也为未来的政治斗争树立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如果双方都继续沉迷于“向下的螺旋”，美国政治将难以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