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系列·制度地缘篇》 攻与守的制度基因:全球化的自然舒展 ——一位中国青年的来信与文明攻守的当代回声
前言 十月中旬,我收到一位中国青年读者的长信。 他读完拙文《西方以战争造秩序,东方以秩序止战争》后,写下了自己的思考—— “西方战火不断,说明其文明体系统一无能,只能以战争解决利益冲突; 东方战少,是因为一旦形成帝国秩序,便能专注建设与文化。”
信中,他从罗马帝国谈起,指出西方文明的扩张源自资源匮乏, 以战争推动贸易,以贸易反哺科技; 而东方文明的延续,则源自内部秩序的稳固与生活的自足。 他进一步提出,现代全球化本质上是这两种基因的再次交织: 西方的“攻”化为资本、规则与制裁, 东方的“守”化为供应链、市场与秩序。 这是一场延续千年的文明博弈,在21世纪重新展开。
于是,我写下这篇回应,作为与这位青年的思想往来—— 从“攻”与“守”的制度基因出发, 追溯全球化的舒展与收缩, 也观照今日世界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制度新形态
一、战争的频度与文明的起点
从罗马军团到现代北约,西方文明的历史始终伴随着战争的节奏。 战争不只是破坏的工具,而是制度更新的机制。 西方的国家体系从来不是在和平中孕育,而是在冲突中凝结。 军队是最早的官僚机构,税收源于战争筹资,科技则多起于军事需求。 因此,战争之于西方,不是异常,而是“常态下的合法行为”。 这种制度基因决定了西方文明的扩张性: 它通过冲突建立秩序,通过征服达成稳定。
中国青年朋友在回信中敏锐地指出:“西方战火不断,说明文明体系统一无能,只能以战争解决利益冲突。” 他抓住了战争的制度本质: 当内部调和机制不足,战争便成为制度再分配的最后手段。 而这恰是西方文明长期繁荣的代价——它必须依靠“周期性的外部冲突”来维系内部平衡。
二、资源约束与扩张循环
西方的扩张源于资源稀缺。 从罗马的粮食危机到工业革命的能源焦虑, 每一次文明跃迁都以掠夺外部资源为前提。 香料、茶叶、白银、石油——这些物质构成了西方制度成长的燃料。 掠夺带来资本,资本反哺科技,科技反过来提高掠夺效率。 于是战争、贸易、科学形成一个封闭而高效的循环系统。
青年在信中写道:“罗马的扩张不是文明外延,而是军工集团与货币经济的利益需求。” 这句话揭示了欧洲文明的核心动力: 它的制度进步从来不是伦理理想的产物,而是经济系统的必然进化。 战争成为一种“可计算的生产力”, 文明因此在不断的外向运动中塑形。
三、东方的守与秩序的理性
与之相对,东方文明的逻辑是“守”。 守疆、守序、守信,是文明得以延续的三重根基。 农业文明以土地为轴,重在稳定与再生; 社会结构以伦理为纽带,强调持续而非突破; 经济体系以内循环为常态,追求均衡而非掠夺。
青年在信中感叹:“东方战少,正因帝国统一后可专注建设与文化。” 这正是文明基因的体现。 东方制度的理性在于维持秩序,而非创造冲突。 若说西方是“用战争造秩序”,东方则是“以秩序止战争”。 这两种理性在全球化时代重新相遇, 形成了今日世界最深的制度张力。
四、全球化的舒展与攻守再平衡
全球化的兴起,是“攻与守”的新一轮制度融合。 西方输出资本与规则,东方输入劳动力与秩序。 全球分工表面上是经济合作,实则是文明协同: 一方以扩张维持繁荣,一方以稳定维持供给。 但当利益边际递减、产业重心东移, 西方的“攻”再次被防御化,出现了关税、制裁、技术封锁; 东方的“守”则被迫外向化,展开供应链稳定、市场开放、制度协调等“守中之攻”。
五、守势的反击与文明的互渗
守势的文明,手中的反击牌往往有限。 它不擅长主动破坏,只能在制度规则中寻找对称回应。 上周中国对稀土产业的统合管制与“长臂管辖”尝试, 正是一种以守为攻的制度演练。 通过资源集中与出口许可制度, 中国试图以关键原料的制度性控制,反制西方的高科技限制。 这是一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制度博弈, 不仅令川普震怒,也让全球市场意识到: 现代的战场,不再是炮火,而是制度的交叉锁定。
在这一瞬间,攻与守的界线被彻底模糊。 资本链、资源链、数据链彼此嵌套, 文明不再隔绝,而是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状态。 全球化的终极形态,不是贸易的统一,而是制度的互渗。 在这种互渗之中,战争不再以军火衡量, 而是以管制、规则、算法、供应链为武器。
六、制度的回声
青年最后写道:“文明体系和国家强弱并无必然关系。西方文明的优势,是资源充足下的幻象;一旦资源枯竭,幻象就会崩塌。” 这句话具有极高的洞察力。 当“攻”的文明失去外部可掠夺空间,它的制度机能便会转向内耗; 当“守”的文明掌握关键资源或规则,它的制度防线便会演化为新型武器。 这正是当下世界的真实写照: 稀土、芯片、能源、数据—— 这些已成为“无声的战争”,是制度之战的现代形态。
攻者求生,守者自固; 当攻守相互嵌入,人类进入了新的文明阶段—— 一个战争不再以疆界划分,而以制度为战场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