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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棒棒军的前世今生
送交者: 大国如海鲜 2025-09-26 05:10:08 于 [世界时事论坛]

修行君

九十年代中后期热播的电视剧《山城棒棒军》,曾风靡全国,山城老少喜闻乐见,这部剧所塑造的鲜活人物形像和重庆风情,使之成为一代人心中的经典。它不仅仅是一部喜剧,更是记录时代变迁,展现底层劳动者坚韧乐观精神的现实主义佳作。每当那熟悉的主题曲响起,“高高的朝天门哟,挂着棒棒的梦-----”仿佛又把我们带会了那个爬坡上坎,充满烟火气的老重庆。

《山城棒棒军》播出已经超过二十五年了,时光荏苒,剧中多位核心演员如“梅老坎”庞祖云,“蛮牛”王群英及主题歌演唱者罗玉芳都已离世,不禁让人唏嘘,缅怀。

棒棒军们今何在?“毛子”,“蛮牛”,“梅老坎”们的坎坷经历究竟如何?为当年观者挥之不去的情结。    

棒棒军们的前世今生得让我们从头说起:渝中母城两江环抱依山傍水,房屋鳞次栉比,依山而建坡坎相连驰名中外,以担扛为生的人们应运而生,被俗称为“篇担”,担水卖的地方叫“水市巷”,扛包包菜卖的叫“菜园坝”,这些地方成为他们的主战场,寄居地。

穿越时空翻开历史,自1890年开埠以来水运为主的码头经济文明随之兴起,长江嘉陵江边码头编号依次排开,找活干的人就陆陆续续奔赴码头找活路干。乘船的旅客行李或多或少,一个竹棒一头拴一串绳子扛在肩上,比扁担轻巧,且随意潇洒,上下梯坎进出巷子更方便。这恐怕就是棒棒的开端由来。

码头上,棒棒聚在一起人越来越越多,自然就有了先来后到各有各熟悉的地盘,因此就约定俗成了自己的码头。空闲的时候大家聚一起摆龙门或下棋。用火柴棍折断做棋子,用石子在地上画棋盘,名曰,“六子冲”(山城民间流传的一种下棋方法)。能坐看的席地而坐,不能的就柱着棒棒站着围观,只要听到江中汽笛一响,大家赶紧收拾行头往江中眺望估计究竟停泊哪个码头跑,属于自己的,就兴高采烈杠起棒棒,待行船一靠码头,就蜂拥而至,拥到趸船的跳板两边排成两列,目送着鱼贯下船的乘客,看见行李多的便主动给他提着,伴随着边走别谈生意,问去哪里,送他去如何?谈好后轻的扛起就走,多的重的用绳子件件套上再用棒棒担。

如果遇到大船,汉口或上海来的人多行李重,大家生意就好,皆大欢喜;否则一天下来挂白牌的人也不少。

货轮到码头也需要装卸货,从朝天门沙嘴到港务大楼漫长的步步石阶上,可见到棒棒们肩挑背扛,挥汗如雨匆忙往来的身影,奔流不息的江水述说着棒棒艰辛而悲壮的历史。

以后随着水运日渐兴旺发达,政府成立了专门的港务局管理码头,招聘码头搬运工人负责搬运装卸货物,配置了输送带等设备提高作业速度。码头上的棒棒开始被替代,逐步减少甚至消失………

大家熟知的《山城棒棒军》其实是指改革开放后九十年代进城务工的农民。那时市场经济浪潮席卷全市,重庆各港口码头,尤其是朝天门一带的码头商品市场方兴未艾,进出货物堆积如山,大批的农民工义不容辞加入了棒棒军队伍,成为有史以来队伍最强盛的时期,电视剧《山城棒棒军》的放演更是推波助澜锦上添花,让棒棒成为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热议人物。

九十年代的棒棒军如城市的静脉血穿梭流淌于大街小巷。梯上坎下,菜市码头。其中的代表人物毛子的原型刘老大肩头的竹杠压出深红的印记,却也撑起了一个家。那时节,他凭一身力气一根竹杠和棒棒军们能在朝天门码头喊出最响亮的号子,把卸下的几十顿货物一天运光;在解放碑新华路做生意,有个外地商户赌五瓶“天府可乐”让他用棒棒扛起近三百斤的货。结果他硬是当着众人的面慢慢把那挑货撑起来了,压得他那根精挑细作的棒棒咔嚓咔嚓嚓的响,汗水滴在青石板上瞬间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大家都替他捏把汗,尤其是一直跟他一起的桂(鬼)冬瓜“蛮牛”的原型,劝他别冲动,最后他把可乐分给大伙解渴,憨笑着心疼地用手摸着那根老楠竹作成的棒棒,仔细端详后说,“嗯,还好,没裂纹”。

因为他是《山城棒棒军》中“毛子”的原型,作家采访过他,给他当过几个月的徒弟。所以他才有点名气,自己也些飘,觉得大小是个人物。

……

时代的车轮碾过千禧年。城市新的规划布局将朝天门,新华路商场搬迁至巴南郊区;接着互联网时代到来,网购盛行,送货上门成了寻常事。刘老大和棒棒军们生存的范围越来越窄小,只能逐步退守在背街的商超市,老旧小区门口。桂(鬼)东瓜即“蛮牛”的原型见势不对,捷足先登学会了摩托,主动加入了商超配送队伍,他熟悉地理环境,跑的单数多收入不菲而且单位还买保险。这正和他的心意,真是两全其美。

年岁大体质差的棒棒在街道社区的收编下干脆转成了清洁工,负责辖区的清洁卫生,他们穿着整齐划一橙红色亮眼的制服,手里的兵器由棒棒换成了扫帚,倒是轻巧多了,就是自由惯了一时半会还不习惯。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做到中午吃午饭,另一班饭后干到晚上十点过,两班倒,而且街上只能站着巡视,保洁是不允许坐的。工资比较稳定,加上平时加班费每月有四五千块钱 ,还有养老保险。据说电视剧中的“梅老坎”老霉子的原型,脑子灵学会了开电频车运送垃圾,一直干到退休。大家也算老有所归吧。

像刘老大那种一根筋,还有力气游散不羁的棒棒依然竹杠横在膝头,在老旧小区,商超门口坐一排“捡漏”撞运气。碰到老熟人或是商超不愿配送的,按老规矩依次担走,有时从黎明等到晌午,平均才跑得到一次把,价钱也只有从前的一半。刘老大倒是义气,遇到远点出价高的活,他会让比他困难点的兄弟去走。

收工回家时,腰背依然挺得直直的,怕家人失望,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熄灭。

儿子万元已经从职高毕业进修理厂工作几年了,那些年也苦了刘老大,白天当棒棒下力,晚上去给人家守库房挣钱供他读书。

别看万元个儿小,不但有老汉吃苦耐劳的基因传承,而且脑子灵活,是修理厂的顶梁柱。无论高档低档车,油车电车遇到大问题,老板总喜欢让他钻车底下去找原因,恰恰给了他学本领的良机,日久天长学到一手过硬本领,工资也涨到七八千,还有“五险一金”成为老板的宝贝疙瘩,生怕被人挖走。

刘老大刚回到家,看见儿子万元正在院子里摆弄一辆破旧小货车。他个子瘦小,是母亲当年为躲计划生育用皮带勒腹落下的病根——出生时不足四斤,却让家里罚了一万元,几乎花光了积蓄,故得此名。“爸,试试这个。”万元拍打驾驶座,油污在他脸上画出土兵的迷彩。

刘老大第一次坐进驾驶室时,儿子给他弄的车心里有些激动,那双扛过千斤的手竟在微微发抖。离合器踩下去又弹起来,像一头不驯服的野兽。他习惯了用肩膀衡量重量,用脚步丈量距离,如今却要学着用仪表盘和方向盘来理解这个世界。熄火第三次时,他狠狠捶打方向盘:“老子还是扛包去!”其实儿子早就劝他不要干棒棒下苦力了,他习惯了这行,始终不舍放弃。骨子里还把快被人们遗忘了的《山城棒棒军》中毛子那个角的劲卯起。

像“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愿认命。

儿子万元能理解老爸这种心情,不说话,只是指着后视镜。镜子里,几个棒棒弟兄正蹲在巷口等活,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如芦花摇曳……

引擎重新轰鸣。刘老大学会了在导航仪和传统路径间寻找平衡,就像在传统与现代的夹缝中寻找生路。后来儿子苦口婆心讲,学会这招还是干他棒棒的活,并非改行。又强拉硬拽把他弄去学执照。

当第一天独自出车,他拉了一车建材从南坪到江北,收货人扫码支付时,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数字愣了神——那是他过去三天的收入啊。

变化悄然发生。身边的老伙计们陆续找来,围着货车转圈,仿佛观摩天外来的飞船。第一个来学车的老李考了三次“科目二”才过;第二个学会的老赵买了辆电动三轮,车头挂着女儿求的平安符。渐渐地,山城的坡坎间偏僻的小巷里出现了新的风景线:曾经扛着竹棒的汉子们,如今驾驶着各式小货车,组成一支特殊的运输队。

深秋清晨,刘老大准备去菜市拉货送餐馆,发现一个年轻人站在路边焦急地拦车,说是去南站赶早班车。路堵得厉害,出租车都坐满了人,年轻人急得直看表:“要不我先搭你过去?”刘老大突然发话,“那赶紧好,谢谢叔叔!”,他调转车头赶紧把小伙子接上才,然后拐进一条只有棒棒知道的小路。车轮压过青石板,后视镜里掠过熟悉的街景,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扛着包奋力奔跑。

东拐西穿,车站在望时,年轻人长舒一口气:“老师傅谢谢啦,您怎么知道这些路?”刘老大只是冲他憨笑,皱纹里藏着一整座城市的秘密。心想他们当棒棒时,开出租的多半还没出身呢。年轻人感激不尽,硬㩙他五十元钱风风火火走了,“喂——我不能收你的钱……”

回程时下起雨来,雨刷器划出透明的弧线。等红灯时,他看见路边有个老棒棒正用塑料布盖货物,动作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刘老大摇下车窗:“老伙计,要捎一段不?”老人抬头,雨珠从帽檐滴成串珠帘。

你啷个还在用棒棒担哟?货物搬上车时,两个曾经的棒棒相视而笑,谁也没有说话。车厢里,新油漆的味道混合着旧竹杠的清香,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远处的江号子。雨停了,一道彩虹跨过长江,连接着两岸的老城与新区。

刘老大握紧方向盘,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额头上刻着岁月的沟壑,眼睛里重新亮起江灯般的光。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消失,但有些东西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就像江水永远向东流,但每朵浪花都会找到自己的道路。

前方绿灯亮起,他轻踩油门,汇入车流。

《山城棒棒军》在这座城市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告别,而是转身后的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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