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哲学家学会

一、历史根源：不稳定的政权结构

中国的历史几乎是一部朝代更替史。从夏、商、周，到秦汉、隋唐，再到宋元明清，乃至近代的辛亥革命与共和国建立，政权更替之频繁、规模之庞大，在世界历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相比之下，欧洲自罗马帝国衰落后，虽然也经历过动荡与分裂，但逐渐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制度传统，如封建契约、王权与教权的平衡、后来的宪政与议会制度。而中国的皇朝，则几乎总是在一套循环中运作：王朝建立——权力集中——腐败积累——农民起义或军阀割据——改朝换代。

为什么会如此？根本原因在于，中国的政权本质上是建立在丛林法则之上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与政权从来不是公共契约的产物，而是征服与暴力的产物。谁拥有更强大的军队与资源，谁便有资格“受命于天”。这种合法性的逻辑，与现代政治的制度合法性、民众授权完全不同。

因此，政权在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是一个稳定、可继承的制度，而是一种随时可能被推翻的霸权。朝代的兴亡更替，导致民众普遍对政治缺乏信任感。他们知道，任何制度都不过是暂时的，唯一不变的就是权力斗争本身。政权既然如此脆弱，便必须不断强调自身的至高无上，压倒一切社会力量，以防止被新的挑战者取代。

二、思想层面：皇权逻辑与丛林文化

长期的政权不稳定，直接塑造了中国文化的核心思维：权力高于一切，政权压倒一切。在这种思维下，民众对政权的看法不是基于制度与法理，而是基于丛林逻辑。

一个广为流传的俗语道出了这种心态：“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句话既是对历史循环的调侃，也是中国人潜意识里对政权合法性的理解。既然皇帝的位置可以通过暴力夺取，那么“成王败寇”就是唯一的标准。所谓的仁义道德、礼乐制度，只是权力斗争后的附庸。

这种思维在历代史书中都可以找到佐证。秦始皇通过铁血征服建立帝国，司马迁称其“威震天下”；刘邦原本一介亭长，却凭借起义成功称帝，被后世归结为“得民心者得天下”；朱元璋出身贫寒，甚至做过和尚与乞丐，最终通过农民起义建立明朝，被奉为“开国圣君”。这些事例不断向民众传递一个信息：政权不是凭制度合法化，而是凭实力与运气的产物。

这种文化逻辑，使得中国社会缺乏对“制度”的信仰，而倾向于对“权力”的崇拜。民众崇拜皇帝、权臣、强者，往往不是因为他们制定了公平正义的制度，而是因为他们赢得了丛林竞争。相反，制度性的力量——法律、契约、自治、议会——在中国历史上始终薄弱。

三、政权压倒社会：皇权与民间的关系

既然政权是通过丛林法则建立，那么为了维持统治，它必须压倒一切社会力量。无论是宗族、士人、商贾、宗教，甚至家庭，最终都要屈服于皇权。

在汉代，董仲舒提出“大一统”思想，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就是政权通过思想来统一民心的典型做法。到了唐宋，科举制度逐渐完善，看似给士人阶层提供了上升通道，实则是政权通过考试将士人纳入体制，以便掌控。

在经济领域，历代政权对商业与民间资本始终保持警惕。明清时期“重农抑商”的政策，便是担心商贾势力过大而威胁皇权。在宗教领域，佛教、道教、乃至民间信仰，只有在臣服于政权的情况下才能合法存在。一旦有宗教组织独立发展，往往会被镇压为“邪教”，如白莲教、太平天国等。

因此，中国文化逐渐形成一种格局：政权不仅是社会的中心，更是压倒一切的力量。社会的自治与独立发展空间极小，几乎所有社会力量都必须以服从政权为前提。

四、现代困境：独裁专制不得人心

然而，进入现代社会，这种“政权压倒一切”的文化逻辑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随着西方民主宪政制度的传播，人类普遍接受了一个新共识：政权应该建立在制度与民意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丛林法则之上。

对比可以清楚地看到差异。在西方，政权更替是通过选举、法律程序完成的，权力交接通常和平有序。比如美国200多年历史中，虽然也有政治危机，但制度的稳定性从未崩溃。而在中国，直到20世纪，政权更替依旧伴随着血腥的革命、战争与暴力。

更重要的是，在信息时代，独裁专制政权越来越难以控制民众的思想。互联网让人们看到外部世界的制度与自由，专制者再怎么宣称“稳定压倒一切”，也无法掩盖独裁的非法性。政权如果仍旧依赖丛林法则维持统治，就必然失去民心。

正因如此，中国文化中“政权压倒一切”的传统，已成为现代化道路上的最大障碍。民众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真正的稳定，不是政权压倒社会，而是制度保障社会。真正的合法性，不是武力夺取王位，而是民意赋予权力。

五、结语：历史的抉择

中国文化数千年的历史，养成了政权压倒一切的逻辑。政权的不稳定、丛林法则的合法性、民众的皇权心态，共同塑造了这种文化模式。然而，在现代社会，这种逻辑已经过时。独裁专制不得人心，政权压倒一切只会导致社会失衡、文化扭曲、制度落后。

未来的中国，必须摆脱“政权压倒一切”的文化陷阱，转向制度至上、法治至上、民意至上的现代文明。唯有如此，中国社会才能走出历史的恶性循环，进入真正稳定与繁荣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