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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悖论:“时时刻刻都可参与”“时时刻刻被拒绝参与”
送交者: 一枪中的 2025-07-26 06:41:45 于 [世界时事论坛]

早期互联网曾被誉为“信息民主化”奇迹,似乎每个人都可发声,都可能被听见,都会汇入公共领域,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然而今天人们发现这只是幻象。人人皆可发声,但几乎无人被听见。最致命的是:互联网释放了表达的权利,却并未构建起回应的机制


  老高按:三十年前互联网兴起,让初来美国的我欣喜若狂——吃够了权力者钳制言论的苦头、垄断信息的苦头、禁锢思想的苦头,预感到互联网这一新科技将对专制制度产生摧毁性的冲击:“说真话,探真相,求真理”这条长链的第一环就是“说真话”啊,“言论扼杀者,你们的末日到了!”
  三十年过去了。言论扼杀者的末日到了吗?
  不能不说,当时的我太幼稚了。
  是的,有了互联网,发声越来越容易了。众声喧哗,当然比万马齐喑或者众口一词,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但是,互联网上泥沙俱下、真假混杂,如何从众声喧哗中辨识出真话、真相和真理?如果说,过去专制权力垄断发声渠道是遮蔽真实的主要原因,现在我们却发现,即便有了互联网这种突破垄断的手段,通往真实的障碍还大大的有:且不说当局凭借权力和资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与时俱进祭出极多手段:删帖、封号、防火墙、撒豆成兵的“水军”……其它的干扰更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利益集团的图谋,民族大义的误导,爱情亲情友情交情的羁绊,还有信息发出者、接收者价值理念的屏障,以及注意力、理解力、记忆力的限制……真是“一山放过一山拦”!
  互联网与言论自由、互联网与政治民主、互联网与民粹心理……近年来这些话题让我念兹在兹,苦思求解。读到中国学者王力雄的一篇短文,与此有关。转发于此。
  二十多年前向王力雄请教过很多问题,协助过出版他的部分著作,还参与在新泽西请他举办讲座。四分之一世纪过去,王力雄笔耕不辍,著作等身:1.小说“中国命运三部曲”《黄祸》《大典》《转世》;2.民族问题《天葬》《我的西域,你的东土》(电子书下载https://jidaibooks.com/donation);3.政治专著《溶解权力》《递进民主》《权民一体论》;4.创油管脸书《绝地今书》;5.获美国专利《网络共同体自组织系统》US9,223,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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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表达没有回应——互联网民粹的崛起

  王力雄-AI,转自:茶先生@liaoping2020



  早期的互联网曾被誉为“信息民主化”奇迹,似乎每个人都可以发声,每个声音都可能被听见,每个意见都会汇入公共领域,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然而今天人们发现这种梦想的正面图景只是幻象。
  充满矛盾的现实是:

  ★ 所谓“人人皆媒体”,实际上是“人人皆可发声,但几乎无人被听见”;
  ★ 所谓“信息自由流动”,实际上是“情绪与操控的自动分发”;
  ★ 所谓“数字民主”,实际上是“算法资本与国家权力的联合治理”。
  其中最致命的一点是:
互联网释放了表达的权利,却并未构建起回应的机制。

  在现实生活中,民主制度的参与大多集中在周期性的投票之中,虽然普通人在大规模民主中同样渺小如尘,但几年才会面对这种现实,且每张选票虽渺小,却是实实在在计入了结果。而在互联网环境中,发声门槛几乎为零,表达可以时时刻刻进行,然而却几乎从来得不到回应——既无权力机关的制度性回应,也无平台的对话机制,更难有社会意义上的反馈与转化——多数人天天都要面对这种不被理睬。
  这就构成了我们时代最典型的一种认知体验:
  “我可以说任何话,但没有人真正听;我可以看到所有不公,但没有任何机制让我改变它。”
  互联网的确提供了一个“时时刻刻都可参与”的民主平台,但也因此让人“时时刻刻都被拒绝参与”。这与现实中“周期性选举”的有限民主形式形成共振,加剧了个体在公共政治中的无能感。
  长期处于这种状态的普通人,特别是社会底层和边缘群体,在一次次“表达—无效—再表达—再无效”的循环中,逐渐陷入一种深刻的结构性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并不会使他们沉默,反而会在特定条件下凝聚为集体性愤怒与极端化动员的基础。正是这种被压抑的表达欲与持续的挫折经验,为民粹主义动员提供了最佳土壤。
  而且,这种心理机制还具有进一步的演变逻辑:当个人发现“我一个人说没有用”,便会自发意识到“只有一块儿喊,才会被听见”。这种“群体发声”的需求,在互联网平台上并无通过理性讨论形成共识的机制和管道,于是便只能通过寻找一个可供聚焦的“符号”或“偶像”来完成。这个符号未必真实地代表所有人的立场,只是提供了一个情绪出口:一个可以咒骂、欢呼、投射愤怒的对象。
  于是网上形成的是一种看似“共鸣”、实则“去方向”的共动局面—— 一群在现实中彼此隔绝、意见不一的人,在信息流中围绕一个标语、一段话、一个人、一种姿态,形成了如同广场式的数字化吼叫。他们要的未必是真理、制度或改变,他们要的是一种被看见的存在感,一种终于有人一起出声的确认。
  它像是一种群众性的仪式,不以理性为基础,而以共同的挫折、无力与愤怒为能量。在这样的情境中:

  ★ 反复失效的个体表达 → 激发对集体表达的依赖;
  ★ 缺乏组织与协商机制 → 导致“象征性替代”动员;
  ★ 象征本身越空洞 → 越容易吸纳多种不满汇流,形成更大声浪。

  这正是民粹主义强人崛起的温床。川普之于美国,正是这样一个“可咒骂体制者的替代符号”;他不一定为所有人代言,但他“让人可以骂出来”,因而获得了巨大动员力。
  最终看到的是:民主规模愈形庞大,个体的感觉愈加微小;而互联网在放大了表达的同时,也同步放大了“无回应的羞辱”,最终驱使个体理性转向群体的非理性起哄——不是为了说清楚什么,只是为了被听见。
  这种“放声”的行为,本质上是一种集体性发泄而非建构。它看似激进,实则空心;看似团结,实则无方向;看似民主的复活,实则是民主协商机制的崩解。
  这不是美国独有的现象。从欧洲的极右派崛起,到越来越多的“社交媒体治国”领袖,民粹政治的横扫正是建立在这样一种互联网驱动的心理结构之上:人们越意识到自己毫无作用,越促使他们投向最不民主的政治方向。
  事实就是如此:在没有结构性回应机制的环境中,“表达自由”将沦为“情绪武器”;“平台民主”则会退化为“极端心理的共鸣箱”。

  王力雄-AI
  作者说:我用这个签名表示,文章是以“我出思路-AI论证-循环互动-我改定”的方式完成。AI的论证能力比我强,但是没有我的思路,不会有文章的思想,AI也就无从产生论证。这种方式对我的最大好处是将消耗于论证(包括考证)的时间用于思考。我相信读者更需要思想,且既然AI的论证超过我,读者当然也愿意看到好论证。所以这种“人-AI合作”的方式效果最佳,今后会是我常用的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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