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没有发现,现在“小偷”这个词听着都有点陌生了。这行真就消失了?
之前聊黑话提到江湖暗八门——蜂麻燕雀横兰荣葛,其中“荣门”指的就是小偷。这行当实在上不了台面,却用“光荣”的“荣”字命名;也有人说,是因为小偷的口袋能装下任何东西。
上世纪80年代北京小偷被叫做“佛爷”,千手观音千手佛,小偷又有千手千眼的本领,所以就是佛爷。而荣行里技术高超的老手,好听点叫“老荣”,更多时候叫“小绺”,所以这行也叫“小绺行” 。
小偷,按罪名算盗窃罪,但“盗”和“窃”有区别。“窃”强调背地里偷偷摸摸拿东西;“盗”就直接多了,甚至敢明抢,像“江洋大盗”。
过去常把小偷叫“贼”,可“贼”本义是危害百姓的人,更贴近大盗。拿《水浒传》举例,“鼓上蚤”时迁偷鸡摸狗,梁山好汉瞧不上他,觉得他丢了梁山的脸。但比起时迁,晁盖劫生辰纲才是真“贼”吧?时迁多次帮梁山立功,最后却排倒数第二,可见小偷在犯罪分子堆里,地位都是垫底的。
按作案场景分,小偷就两类:公共空间盗窃,也就是扒手;私人空间盗窃,像溜门撬锁、开天窗(入室盗窃)。扒手讲究手法,入室盗窃讲究身法——至少得会翻墙爬树。
咱先来聊第一类小偷扒手。干这行心理素质得过硬,但最重要的还是手上功夫,俩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钱包就易主了,靠的就是食指和中指的“二指禅”,指头一样长的,那都是天赋型选手。
入行前得练灵活性、敏捷度和力度。旧社会不少流浪小孩被训练成扒手,有人在热水或油锅里夹铜钱,有人在水盆里夹肥皂。
除了徒手,还会用工具,比如“暗青子”(刀片)。电影《天下无贼》里刀片划包的画面,还有港片《文雀》里小偷藏刀片的镜头,都把这技术演绝了。
用刀片划包难度极高,劲小了划不开,劲大了就伤人,盗窃直接变行凶。技术差点的就用镊子,隐蔽又好发力,所以扒手也叫“镊子手”、“钳工” 。
但谁会站着等你偷?这就得制造机会,让人分心。比如假装撞人,扶人的时候下手;或者从背后拍你认错人;用雨伞、衣服遮挡视线;还有调包计——“你钱包掉了”,等你弯腰看,真钱包就没了。扒手还常团伙作案,一人干扰、一人偷、一人转移赃物。公交车、火车这些密闭空间,更是扒窃高发地。
过去荣行有“码头”(类似工会),有“瓢把子”(老大),大地方还有“总瓢把子”。有了组织,信息互通,出了事也有人照应。
小绺偷完东西不能急着销赃,得在码头晾三天,确定没人追查才行——这招就是“让子弹飞一会”。赃款得分给把头和码头,剩下才归自己。码头老大黑白通吃,既要打点警察,也要摆平麻烦,所以过去警察和小偷关系微妙。
另一类小偷是入室盗窃。“开天窗”在扒手行里也指上衣口袋,但这里说的是翻墙入户。小偷有规矩,比如“走白钱”(白天作案)的不碰“黑钱”(晚上作案),“吃轮子钱”(火车扒窃)的不轻易入室。外地小偷来了,得向本地瓢把子“拜相”(拜码头) 。
荣行还有“三不偷”的规矩:不偷穷人、不偷救命钱、不偷老弱病残。说穿了,穷人没啥可偷,偷救命钱容易被拼命,老弱病残带贵重物品的概率低。
但真遇上“行情不好”,小偷可不会客气,连小孩的棒棒糖都抢。他们讲究“雁过拔毛,贼不走空”,哪怕屋里啥都没有,顺件衣裳、拿块砖都成,甚至有人临走拉屎——一是忌讳空手,二是示威,三是泄愤。
作案时间也有讲究:“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有风、下雨时,声音能掩盖行动,痕迹也能被冲刷;满月夜亮如白昼,下雪天脚印明显,太容易暴露。说到追踪,共和国刑侦八虎之一的马玉林,靠放羊练就“马踪术”,能根据脚印推断年龄、性别、身高,这本事后来发展成公安系统的足迹追踪学。
小偷管被抓叫“折鞭”,过去会被挑脚筋、打断腿,像燕子李三、孔乙己。这行忌讳多,偷东西叫“荣”,吃饭叫“造粉子”,和川渝地区浑水袍哥的黑话类似。
入室盗窃讲究更多,不偷办丧事、生孩子的人家,因为人多眼杂。踩点要看房子结构、瓦片、墙壁,有没有狗、苔藓。小偷踩完点会留记号,箭头表示能进,画圈打叉提醒有恶犬。
揭瓦也有技巧,“一轻二转三借力”,偷完还得复原瓦片、撒灰掩盖气味。现在溜门撬锁更常见,小偷用铁丝做万能钥匙,这叫“吃恰子” 。
盗窃这行当,打从私有制出现就有了。从《尚书》里鲁国国君禁止盗窃,到秦朝对偷桑叶都要判30天劳役,再到汉朝约法三章,历代律法都把打击盗窃当维护治安的重点。古人向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正好对应入室盗窃和街头扒窃。
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盗窃犯罪似乎已经成为了夕阳产业,或者是像电信诈骗以及更高级别的网络犯罪去转型了。那传统的小绺行是如何被现代力量拿捏直到消亡了呢?
首先是社会发展带来的全面义务教育,增强了全民的法律意识,年轻人对盗窃这种犯罪行为的认可度它降低了。简单说就是好人多了,偷个外卖都能上热搜,这在国外很多国家是不可想象的,有手有脚的干点啥不比溜门撬锁的成本低。
当然最重要的是科技的进步,对于街头扒窃,现代人都一部手机走天下,电子支付直接让钱包淘汰了。偷个手机还带自动定位,哪怕是得手了,那满大街的监控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盗窃分子无处遁形。
你知道我国现在有多少监控摄像头吗?前几年的数据是 27.6 亿台,人均两个。入室盗窃就更别提了,家里都没啥现金了,作为世界第一大工业生产国,日常生活用具的成本极低,都不值当的偷,重要的贵金属,你一偷监控一拍,数额巨大,就够在牢里待好几年了。
近十几年来犯罪案件,盗窃、杀人这种都大幅度降低,反而是电信诈骗和走私案件蹭蹭上涨,这也是这几年国家全民反电诈的原因。境内电诈肃清了,那就剩境外了。所以新闻上就是缅北四大家族,还有几个月前的妙瓦底。
需要说明的是,盗窃犯罪量的降低并不意味着真的天下无贼了,小偷这个行当依然存在于我们身边,但一切犯罪行为终将绳之以法。
所以说在 21 世纪,广泛的小偷在中国的悄然退场,这是时代的宣判,是经济发展、科技进步以及基层治理的三方合力,撕碎了盗窃犯罪的温床。
从防人之心不可无,到共建信用社会,那引入尘烟的“小绺”、“老荣”,恰似丈量社会进步的一把标尺,这是整个民族对人性之善的重新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