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回武汉其实很容易,我哪里舍得离开?报社不坐班,早上睡够了,晃晃悠悠进办公室,经常快十一点了。办公桌上一摞报纸信件来稿快速一扫,主要照顾关系户,然后去食堂吃饭。
食堂每天有面食、米饭、多款抄菜加酒水供应。厨师都有烹调学校文凭。有些半成品专门为你往家里带。我离开以后更是送歺到办公室。还每年派车到产地去拉蔬菜水果,汽油和司机都由国家负担。
报社年轻人多,边吃边聊天天都像party,吃完饭到楼上会议厅打台球。经常打到下午两三点,说是信息交流。
随着负责的范围越来越宽,饭局都排不过来。
到底回不回武汉?还有更大的困惑,身边有美女隔得很近,这是后面的题目。
80年代初,人们普遍对未来充满期待,也是胡耀邦权力巅峰,他搞完所有的冤假错案平反,大得人心,意气风发想做蒋经国第二,从根子上改变这个杀人机器、独裁政治。
几次在中央党校讲话,他有意提问:“我党体内最毒的东西是什么?资产阶级?”下面竟然没人回答,他也不说,让这个提问传达下去。一共三次。几个月之后,他自问自答:是封建主义,皇帝太监那一套。
至于后面的话:必须搞政治改革,他还没敢说,想一步步来。
对中共体制,老毛甘之若怡、只爱不恨,老邓又爱又恨,老胡则对体制的受害者始终有颗同情心,这颗心我党几十年毒汁都没能渗透进去,可谓百年中共第一奇人。他下台后,若没有心梗,甚至有机会跑来美国,会毫不犹豫做个陈破空。
大学上历史课我就发现,公元前开始,从土耳其到西班牙,人们聚会的地方都是浴池、剧场,人类本该拥有的文艺生活和文明共享。看看这些剧场的规模,这才是人类的灿烂和骄傲。
而同时同刻在遥远的东方,我们中国人也在聚会,正在为秦始皇挖坟、修长城。残酷奴役,此后从未间断。
听完胡耀邦讲话,我全身细胞都被调动起来。
百年痛、千年恨!
看老子给“文明古国”泼大粪。
正好在自留地历史专栏,自写自编、连续发文,把封建臭酱缸骂个狗血淋头。有总书记讲话在先,总编辑一路放行。得人心、得好评、被转载。
阴错阳差,报社管人事的党组书记兼副社长王翠每篇都喜欢,说我写出了有冲击力的新《九评》,以后是写社论人选。
其间报社对新三届77,78,79级几十个大学生,搞了一次自选题时事杂文比赛,我有幸第一,王老太加强了对我的信任。
她家远,不是每天回去,下班后常常和我在食堂吃饭聊天。她说她注意到不久前的党十三大,中组部的副部长都不是中央委员,而中组部新成立的青干局局长李锐,却做了中委,可见选拔第三梯队已经刻不容缓。
总之,她有了培养我的想法,郑重地告诉我,不要回武汉,“我帮你把小爱人调进来。”
她让老资格的官太太,人事处李处长东跑西颠想办法,让团中央组织部想办法,有些沸沸扬扬。
王老太是大学生延安干部。老公也是个老部长,夫妻俩都尝过党的残酷。当时的北京户口非常难办,司局级的配偶都要排队,小编辑根本提不上讨论日程。老太找她的私人朋友,当时的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周杰。二话不说,周杰直接为中办档案局立一个进京名额,还答应进京后,找别的更满意的工作也是自便。
整个过程我与周杰未见一面,连一根烟都没有送过。
我心里清楚,王老太痛恨专制,甚至想把我运筹成中组部青干局备案人选。
二十八岁,我被提拔为星期刊文化生活部副主任,部门有二十多人,除了关系户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我分管电影电视文艺娱乐,在北京做了个小太监。
所谓分管就是有签字发稿权,文化方面的报道、评论,我签字就可以排版见报,印刷前总编辑过目就开印了。哪个电视剧电影演出质量高,当时都没有评选机构,报纸越大,话语权也就越大。
我们搞个神州歌坛十二星大型评选演出,号称读者来信作选票,虽然来信一麻袋一麻袋,根本没有一个认真的统计程序,在中国谁把老百姓的声音当回事?入选者拍板完全由我们的印象和关系,很自然就演化成拍马屁成风。演员无论观众多么喜欢,用不着中宣部说话,各官媒文艺部主任就有权封杀。比如陈佩斯,出名后一封20多年。
党文化不给力,港台歌大流行,被《中顾委》老家伙定性为资产阶级自由化,耀邦有压力。国内作曲家写一首歌只有十元人民币稿费。总书记就让我们部门搞个活动,重奖好的作曲家,比如《在希望的田野上》,避免港台歌全面占领大陆。
我们遵旨搞了个《中国十大作曲家作品新作展》颁奖大型演出,以行政手段对抗海外影响。奖金奖品从哪里来?当然是赞助,一搞赞助就有很多油水,报社仅挂名,找个想捞油水的赋闲文联操作。
至于谁是中国十大作曲家?根本没有一个民选的机制。我是具体办事的筹备组副主任,到施光南家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意见,他怕圈内麻烦不表态,筹备组把十个人内定下来,开始筹备演唱会。中央电视台必须全程转播,中国广播台必须出录音带。赞助款也不用经过正规审计,随便怎么花,有发票就行。
半年多办完这台戏,团中央的头头找我谈话,说总书记想在中央电视台新设一个青年部,在电视台开个口子,多推一些开放思想的活动。青年部由团中央负责组建,头头他自己去做主任,希望我去做副主任,级别也升了,副司局级。
我当然动心,嘴上没有马上答应,有些恋恋不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为部门主任的位置很快就是我的。
紧接着中央左派反自由化,胡总失势,中央电视台青年部无疾而终。这还不算,福星过后来剋星,而且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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